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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國童話故事——看雞人格瑞得的一家

來源:網(wǎng)絡(luò) 2009-07-10 18:39:50

  看雞人格瑞得是住在那座體面的地主莊園中的唯一的人,這房子是專為雞鴨修建的。這所房子位于古老騎士莊園所在地。那個莊園有塔、鋸齒形的山墻、護(hù)莊溝堤和吊橋。不遠(yuǎn)的地方是一片無人經(jīng)管的樹林和灌木叢,這里曾是花園,它一直伸展到一個大湖邊上,這湖現(xiàn)在已成了沼澤。白嘴鴉、烏鴉和寒鴉在老樹上叫著,多得密密麻麻。它們的數(shù)量從來沒有減少過,盡管人們射殺它們,可不久它們又多了起來,住在雞房里的人都可以聽到它們的聲音。雞房里坐著看雞人格瑞得,小鴨子在她的木鞋上跑來跑去。每只小雞、每只小鴨剛從蛋里鉆出來她就認(rèn)識了它們,她很為自己的雞鴨驕傲,也為那所為雞鴨修建的體面房子驕傲。她的小屋清潔整齊,女主人這樣要求,這房子是屬于女主人的。她常常帶著穿著講究、體面的客人來,讓客人們參觀她稱為的“雞鴨營房”。房子里有衣柜和安樂椅,是的,有一個柜子,上面擺了一個擦得锃亮的銅盤;盤子上刻著“格魯伯”這幾個字,這正是在這個騎士莊園里住過的那個古老高貴的家族的姓。銅盤是人們在這里挖掘的時候發(fā)現(xiàn)的。這個小教區(qū)的牧師說它只是一個古時的紀(jì)念品,別無其他價值。牧師很了解這個地方及其歷史;他讀過許多書,有不少的知識,他的抽屜里有許多手稿。他對古代有很豐富的知識,不過最老的烏鴉可能知道得還要多,用它們的語言講這些事,然而那是烏鴉的語言,不管牧師多么聰明,他也聽不懂。

  一個炎熱的夏天過去后,沼澤地上就浮現(xiàn)一層水汽,于是在白嘴鴉、烏鴉和寒鴉飛來飛去的那些老樹前,好像出現(xiàn)了一個大湖,當(dāng)年騎士格魯伯生活在這里的時候,那座古老的有厚厚的紅墻的莊園還存在的時候,人們見過這種情景。那時,拴狗的鏈子一直拖到大門口。穿過塔便可以進(jìn)入一個石頭鋪的走廊,然后進(jìn)屋子,窗子很窄,窗框也很小,就連常跳舞的大廳里也是如此。不過到了格魯伯的最后一代,人們不記得舉行過舞會了,然而這里還留下一個古老的矮銅鼓,是伴奏用的樂器。這里有一個雕刻得很精致的柜子,里面放著許多珍稀的花莖,因為格魯伯夫人很喜歡園藝,很愛惜樹木和各種植物。她的丈夫則更喜歡騎馬到外面去打狼和野豬,每次他的小女兒瑪莉亞總要跟著他去。她才五歲,神氣地騎在自己的馬上,用烏黑的大眼睛向四處張望。她的樂趣是用鞭子抽打獵犬;她的父親更愿意她用皮鞭抽打趕來看這個場面的農(nóng)民男孩。

  緊靠著莊園的一間土屋中住著一個農(nóng)民,他有一個兒子,叫索昂,和那位高貴的小姑娘的年紀(jì)相仿。他會爬樹,總是爬到樹上去為她刨鳥窩。鳥兒竭力地喊叫,最大的一只鳥啄了他的眼睛,鮮血直流;人們以為那只眼睛瞎了,但是眼卻沒有損傷。瑪莉亞·格魯伯稱他為她的索昂,這是一件大好事,這對他的父親,可憐的約恩來說很有好處。有一天他干了錯事,要受到騎木馬的懲罰。木馬立在院子里,它由四根粗木棍作腿,一塊窄木板算是馬背;約恩要分開雙腿騎在上面,在腳上還要吊上幾塊很重的磚頭,好讓他騎得不那么輕松。他一臉苦相。索昂哭了,向小瑪莉亞求情。她馬上便請求把索昂的父親放下來,大家不聽她的,她便在石板地上跺腳,扯著父親的襯衣袖子,把袖子都扯撕了。她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。她的愿望得到了滿足,索昂的父親被解下來。格魯伯夫人走了過來,撫摸著自己女兒的頭發(fā),用溫柔的眼望著她,瑪莉亞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。

  她愿和獵犬在一起,而不愿跟著母親穿過花園向湖邊走去。湖上的睡蓮已經(jīng)結(jié)了骨朵,香蒲草和蘆葦在燈芯草叢中搖曳;母親望著這一片豐饒和清新的植物。“多么賞心悅目啊!”她說道。當(dāng)年花園中有一棵很珍稀的樹,是她親手栽的。“血山毛櫸”是它的名字。它是樹叢中的“黑人”,它的葉子顏色就是那么深。它需要強烈的陽光,否則,長期在蔭處它便像其他的樹一樣綠而失去自己的特征。在高大的栗子樹上,正如在灌木叢和綠草坪上一樣,有許多鳥巢。鳥兒似乎知道在這里它們受到了保護(hù),沒有人敢在這里放槍。

  小瑪莉亞和索昂來到這里,我們都知道他會爬樹,蛋和剛出絨毛的小鳥都被掏了出來。鳥兒在不安和驚恐中亂飛,大大小小都在飛!田里的土鳧,大樹上的白嘴鴉、烏鴉和寒鴉叫個不停,這叫聲和它們的后代如今的叫法一個樣。

  “你們在干什么,孩子們!”溫柔的夫人喊道,“干這種事是缺德的呀!”

  索昂垂頭喪氣地站在那里,那位高貴的小姐也覺得難為情。不過她馬上簡短而生氣地說:“我是為了爸爸!”

  “走吧!走吧!”那些又黑又大的鳥喊道,飛走了;可是第二天又回來了,因為它們的家在這里。

  但是那位安詳、溫柔的夫人在這兒沒住多久,上帝把她召去了,和上帝在一起比起住在莊園里更令她有歸家之感。她的尸體被運往教堂的時候,教堂的鐘聲莊嚴(yán)的鳴響著,窮人的眼睛都濕了,因為她待他們很好。

  她去世以后,沒有人照管她的花草樹木,花園荒蕪了。格魯伯先生是一個硬心腸的人,人們都這么說。但是他的女兒盡管很小,卻能駕馭他;他不得不笑,她的愿望便能得到滿足,F(xiàn)在她十二歲了,長得很結(jié)實;她的那雙黑眼睛總是盯著人,騎起馬來跟小伙子一樣,放起槍來就像一個老練的獵手。

  后來,最高貴的賓客來這里造訪,這是年輕的國王①和他的異母兄弟及朋友烏里克·腓德烈·谷倫呂弗先生②;他們要在這里獵取野豬,還要在格魯伯先生的莊園里住一晝夜。谷倫呂弗先生在餐桌上和瑪莉亞·格魯伯坐在一起,捧著她的頭親吻了一下,就好像他們原是一家人似的。可是她卻在他的腮上打了一巴掌,說她受不了他。人們一陣大笑,好像很開心。

  也可能正是這樣的。因為五年以后,瑪莉亞滿十七歲的時候,有差人送信來,谷倫呂弗先生向高貴的小姐求婚;這可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!

  “他在這個國家里算得上是最高貴、最瀟灑的人了!”格魯伯先生說道。“這是不好回絕的。”

  “我對他不大在意!”瑪莉亞·格魯伯說道,不過她沒有拒絕這位坐在國王旁的全國最高貴的男人。

  銀器、毛呢和絲綢裝上船運往哥本哈根;她從陸上到那里用了十天時間。裝嫁妝的船不是遇到逆風(fēng)就是沒有風(fēng),用了四個月才到達(dá)那里。待行裝運到時,谷倫呂弗夫人已經(jīng)離開了。

  “我寧可躺在麻袋上,也不愿睡在他的絲綢床上!”她說道。“我愿意赤腳走路也不愿和他一起坐在高頭大馬拉的車子里。”

  十一月某一天的夜晚,兩個婦人騎馬來到了奧胡斯城。這是谷倫呂弗的夫人瑪莉亞·格魯伯和她的使女。她們是從維勒來的,是從哥本哈根乘船到維勒的。她們騎馬到了格魯伯先生的石建莊園里。他對這次來訪很不高興,對她說了一些很不入耳的話。不過他還是讓她住進(jìn)一間屋子里,給了她美味的早餐,但沒有對她說好話。父親對她的態(tài)度很兇狠,是她所不習(xí)慣的。她的性情也不溫和,既然你罵了我,我也要對你喊叫。她的確狠狠地回敬了他,又怨又恨地講到了她的丈夫,她不愿和他生活在一起,加之她太溫順太謙讓了。這樣過了一年,這一年過得并不舒心。父女之間惡語相加,這本是不該有的事情。惡言結(jié)惡果,結(jié)果如何呢?

  “我們兩人無法在一起生活下去了!”有一天,父親這樣說道。“搬到咱們的舊莊子里去吧!可是,你最好把自己的舌頭咬斷,而不要到處造謠!”

  這梓,兩人分手了。她和她的使女搬到了老莊子里——她出生和被撫養(yǎng)大的地方。她的溫柔而虔誠的母親就在教堂的墓地中安息。莊園里住著一位年老的看莊人,他是這兒唯一的人。房子里掛著蜘蛛網(wǎng),布滿了厚厚的灰塵,顯得很暗。花園成了荒園,葎草和旋花在樹木和灌木叢之間交織成網(wǎng),蕁麻和毒參長得又高又粗。“血山毛櫸”被別的樹擋住,見不到一點陽光;它的葉子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變成綠色,和普通樹一樣,那份榮耀已經(jīng)喪失了。數(shù)不清的白嘴鴉、烏鴉和寒鴉在高大的栗子樹上飛來飛去,一通喊叫,好像有重要的消息要互相通報:她又回到這里來了,曾叫人偷它們的蛋和孩子的那個女孩又回來了。那個親手偷東西的賊現(xiàn)在在爬一棵沒有葉子的樹。——高高地坐在桅桿上,他要是不聽話,繩索便會結(jié)結(jié)實實地抽在他身上。

  這些都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牧師講的。他翻閱書籍和札記,把它們整理一番,抽屜里還藏著許多許多的手稿。

  “世界上的事都總有興衰!”他說,“聽起來很稀奇!”——我們想聽瑪莉亞·格魯伯的遭遇,不過也沒有忘記看雞人格瑞得。她坐在我們時代的漂亮的雞屋里,瑪莉亞·格魯伯則在她那個時代生活在這里,不過她的心思和老看雞人格瑞得卻不一樣。

  冬天過去了,春天、夏天過去了,蕭瑟多風(fēng)的秋天來到了,刮來了潮濕和寒冷的海霧。莊子里的生活很孤獨,令人厭倦。

  后來,瑪莉亞·格魯伯拿起了槍,跑到了矮草叢生的荒地里打野兔、打狐貍,碰到什么鳥便打什么鳥。在那邊,她不止一次遇到諾爾貝克出身高貴的帕勒·杜爾先生,他也帶著槍和獵犬。他的身材高大,長得很魁梧,他們在一起談話的時候,他總要炫耀這點。他可以和菲因島上伊爾斯考莊園已經(jīng)過世的勃洛肯胡斯先生比一比,這位勃洛肯胡斯先生的力量在當(dāng)時還被傳為美談呢。——帕勒·杜爾先生模仿他,讓人在自己的莊園的大門上拴上一條鏈子,鎖著一條獵狗,他打完獵回家,便要拉住鏈子,扯得馬從地上立起來,然后吹起號角。

  “請您自己來看一看吧,瑪莉亞夫人!”他說道。“諾爾貝克的空氣是十分新鮮的!”

  她究竟是什么時候去了他的莊園,札記上沒有寫。不過,在諾爾貝克教堂的蠟燭臺上寫著這樣的話,說這些燭臺是諾爾貝克霍維茲戈的帕勒·杜爾和瑪莉亞·格魯伯贈送的。帕勒·杜爾有著魁梧的身材,強壯有力。他喝起酒來像塊吸水的海綿,是一只裝不滿的桶。他打起鼾來像一窩豬。他的臉上看上去又紅又腫。

  “蠢家伙,笨家伙!”帕勒·杜爾夫人——格魯伯先生的女兒這么說。沒有多久她便厭煩了那種生活,但這并不能使生活好起來。

  有一天餐桌擺好了,飯菜也涼了,帕勒·杜爾獵狐貍?cè)チ,夫人也不見蹤影?mdash;—帕勒·杜爾半夜回到家里,但杜爾夫人沒有回來,第二天早晨也沒有回來。她從諾爾貝克走了,既不打個招呼,也不告辭,就騎馬走了。

  那天灰暗、潮濕,風(fēng)很涼,她的頭上飛過一群呱呱叫的黑鳥,它們不像她那樣無家可歸。

  她先往南走,一直接近了德國的邊界。她用兩只嵌著寶石的戒指換了錢,又往東走去,接著又折回向西邊走去。她漫無目的,對一切都十分惱怒,連對上帝她也感到生氣,她的心情就是這么壞。沒過多久,她的體力耗盡了,連抬腳都很困難。她倒在了草地上,一只土鳧從巢里飛出來,這只鳥像平常那樣叫喊起來:“你這個賊,你這個賊!”她從來沒有偷過鄰居的東西。不過,當(dāng)她還是小姑娘的時候,她讓別人從窩里掏過小鳥;現(xiàn)在她想起了這件事。

  她從躺著的地方可以看到海灘上的沙丘;那邊住著漁民,可是她沒力氣到那邊,她病得很厲害。白色的大海鷗在她的頭上飛著、叫喊著、就像在家鄉(xiāng)花園上空飛過的白嘴鴉、烏鴉和寒鴉的叫聲。鳥兒飛得離她很近,最后她覺得它們變成了黑團(tuán)。不過,這時她的眼前已經(jīng)是黑夜了。

  待到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,她被人抱了起來,一個魁梧健壯的男子用胳臂把她托住。她望著他那滿是胡子的臉,他的一只眼上有一個疤痕,眉毛就像是被分成兩半。他把她抱上了船——她就這么可憐。在船上,他被船主責(zé)備了一番。第二天船開走了,瑪莉亞·格魯伯沒有回到岸上;就是說,她隨船去了。不過誰知道她會不會回來呢?是啊,但在什么時候回到那里呢?

  關(guān)于這些牧師也能夠講上一番,但這不是他自己拼湊起來的故事,他是從一本可靠的古書上讀到這一段奇特的經(jīng)歷的。這本書我們可以自己去取來讀的。丹麥的歷史學(xué)家路茲維·霍爾格③寫下了許多值得一讀的書和有趣的戲劇,從這些書中我們可以很好地了解他的時代和那個時代的人。他在他的信中講到了瑪莉亞·格魯伯,講到他在哪里、是如何遇到她的。這是很值得一聽的,可是不要為此而忘記了看雞人格瑞得,她在這講究的雞屋里生活得很愜意。

  一年又一年地過去了。

  鼠疫在哥本哈根肆虐著,那是1711年④。丹麥王后動身回到她的德國娘家,國王離開了國家的首都,凡是能跑掉的人都跑掉了。大學(xué)生們盡管能免費住宿膳食,也都逃出了城。學(xué)生之中的一位,留在皇家學(xué)生宿舍所謂的“波克學(xué)舍”⑤的最后一位也離開了。那是清晨兩點鐘,他帶上他的行囊,行囊里裝的書和筆記遠(yuǎn)比衣服還多,城里彌漫著粘濕的霧。他走過的街道上一個人也沒有,屋門、大門上盡畫著叉,表示里面不是有人染上了鼠疫,便是人已經(jīng)死光。從“圓塔”到王宮的那條“商人街”也空無一人。這時一輛很大的運載尸體的馬車隆隆地駛了過去。馬車夫揮舞著鞭子,馬兒飛奔著,車上都是尸體。年輕大學(xué)生用手捂住了臉,拼命地聞著酒精,這酒精是他用一塊海綿蘸上裝在一個小銅匣子里的。從街上的一個酒館里傳來了一陣嘈雜的鬧聲、歌聲和令人聽了很不舒服的笑聲,這些人用飲酒消磨長夜,想忘卻死亡已經(jīng)來到了門前,就要把他們裝上運尸車陪伴尸體。大學(xué)生匆匆跑上王宮前的那座橋,水上停著幾只小船,其中的一只正解纜要離開這個瘟疫流行的城市。

  “若是上帝還讓我們活下去,而我們又碰上順風(fēng)的話,我們要駛向法爾斯特⑥的格陵松去!”船主問這位想搭船的大學(xué)生叫什么名字。

  “路茲維·霍爾格。”大學(xué)生說道。那時這個名字和其他任何名字一樣,而現(xiàn)在是丹麥最值得驕傲的名字之一,那時他只不過是一個無人知曉的年輕學(xué)生。

  船從王宮前駛過,當(dāng)它駛進(jìn)寬闊的水面時,天還沒有亮。一陣輕風(fēng)吹過,船帆鼓了起來。那位年輕學(xué)生臉朝向清風(fēng)墜入了睡鄉(xiāng),這正是最不可取的事。

  第三天早晨,船已停泊在法爾斯特島外。

  “你們在這兒認(rèn)識什么人可以讓我少花點錢住下嗎?”霍爾格問船長。

  “我想你可以到波爾胡瑟擺渡婦人那里去,”他說道。“要是你很懂禮貌的話,她的名字是索昂·索昂森·默勒媽媽!不過,她可能很粗暴,如果你對她太好了的話!她的男人因為行為越軌被捕了,她自己在擺渡,她的拳頭可有勁兒呢!”大學(xué)生背起了行囊來到了渡口小屋。屋門沒有上鎖,門閂是打開的。他走進(jìn)一間鋪了地磚的屋子。這里有一條寬凳,上面有一床皮褥子,這要算是屋子里最值錢的東西了。寬凳上拴著一只白母雞,旁邊有幾只小雞。雞把水盆打翻了,水流得滿地都是。這里沒有人,隔壁房間里也沒有人,只有一個搖籃,里面有一個嬰兒。渡船回來了,上面只坐著一個人,是男是女很難說。那人披著一件很大的披風(fēng),頭上戴著一頂口袋似的大帽子。船靠岸了。

  來人是一位婦女,她走進(jìn)屋子。當(dāng)她直起腰來的時候,她的樣子很體面,黑眉毛下長著一雙很有神采的眼睛。她就是索昂媽媽,擺渡的婦人:白嘴鴉、烏鴉和寒鴉會叫她另外一個我們更熟悉的名字。

  看上去她很憂郁,而且不喜歡說話,不過她說的話總夠表示出她的允諾了:如果哥本哈根的疫情無好轉(zhuǎn),大學(xué)生可以在這里長期住下去,在她這里搭伙。

  時常有一兩個很像樣的人從附近的鎮(zhèn)子來這里。來的人有做刀子的弗朗斯,有好管閑事的西沃爾,他們在渡口的屋子里喝上一札啤酒,還和大學(xué)生討論問題。大學(xué)生是一位能干的年輕人,懂自己的專業(yè),正如他們所說的那樣,他學(xué)希臘文和拉丁文,熟悉那方面的知識。

  “一個人懂得的東西越少,受到的壓力就越!”索昂媽媽說道。

  “你的日子可真艱難!”霍爾格說道。一天,她用很濃的堿水刷衣服,還自己動手劈樹疙瘩當(dāng)柴燒。

  “別管我的事!”

  她回答道。

  “你從小就這樣操勞嗎?”

  “你看看我的手就知道了!”她說道,同時讓他看她那兩只細(xì)小、粗糙而強壯的手,指甲都磨禿了。“你不是有什么都能看懂的本事嗎?”

  圣誕節(jié)的時候,下起了漫天大雪。寒氣一陣比一陣?yán)洌L(fēng)刮得十分刺骨,就像它帶有硝鏹水可以把人的臉洗一番。索昂媽媽不在乎這些,她用大衣裹住自己,把帽子嚴(yán)嚴(yán)地扣在頭上。下午,天早早就黑了下來。她在火上添了些柴和泥炭,坐下補襪子,這種事是沒有人幫她做的。到了晚上,她對大學(xué)生講的話比平常多了一點兒;她講到了她的男人。

  “他打死了德拉厄爾的一個船主——并不是故意的,為此他被鏈子鎖著送到霍爾門去做三年苦工。因為他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水手,所以法律就要制裁他。”

  “法律對地位高的人也有效。”霍爾格說道。

  “鬼話!”索昂媽媽說道,呆呆地望著火。接著她又說了起來。“你聽說過凱恩·呂克嗎,他讓人把一座教堂拆了,牧師麥斯在布道壇上說了些不滿的話,他便讓人把麥斯先生捆了起來,用鏈子鎖住,然后組織了一個法庭,判決他砍頭,頭也真的被砍掉了。那并不是什么無意的行為,然而當(dāng)時凱恩·呂克卻一點事兒也沒有!”

  “在他那個時代他有特權(quán)!”霍爾格說道,“現(xiàn)在我們已經(jīng)跨過那個時代了!”

  “這種鬼話只有你才相信!”索昂媽媽說道,站起身來,走進(jìn)里面的小屋,那個叫“丫頭”的嬰孩睡在里面,她把她撒了尿,又把她放下,接著為大學(xué)生把寬凳鋪好。他有皮褥子,他比她怕冷,雖然他出生在挪威。

  新年早晨是一個大晴天,夜里凍了冰,而且凍得很厲害,落下的雪花都凍硬了,人可以在上面走。城里教堂的鐘敲響了,大學(xué)生穿上他的呢子大衣進(jìn)城去。

  大群白嘴鴉、烏鴉和寒鴉,在擺渡人的屋子上飛著大聲地亂叫,叫聲弄得人們幾乎聽不到教堂的鐘聲。索昂媽媽站在屋外,在銅壺里裝滿了雪,她要把壺放到火上,融化出飲用的水,她抬頭看著鳥群,產(chǎn)生了她自己的想法。

  大學(xué)生霍爾格走到教堂,在進(jìn)城和回家時他都經(jīng)過住在城門旁的愛管閑事的西沃特家。他被請進(jìn)去,喝了一杯加了糖漿和姜汁的熱啤酒。他們談到了索昂媽媽,不過這位愛管閑事的人知道關(guān)于她的事情不多,的確沒有多少人知道。她不是法爾斯特的人,他說,她曾經(jīng)有點錢。她的男人是一個普通的水手,性情很暴躁,打死了德拉厄爾的船主。“他打老婆,然而她護(hù)著他。”

  “我可受不了這種事!”愛管閑事的人的妻子說道。“我也是體面家庭出來的!我父親是給國王織襪子的!”

  “所以你才和國王的政府官員結(jié)了婚。”霍爾格說道,對她和對那位愛管別人閑事的人鞠了個躬。

  到了主顯節(jié)⑦夜,索昂媽媽為霍爾格點燃了主顯節(jié)燭;就是說三支油燭,是她自己澆的。

  “每個男的一支蠟燭!”霍爾格說道。

  “每個男人?”婦人說道,然后呆呆地望著他。

  “東方來的那三個圣人每人一支!”霍爾格說道。

  “是這樣的!”她說道,默默不語地過了很久。但是在這個主顯節(jié)之夜,他卻知道了比以灑多得多的東西。

  “你對你嫁的那個男人的情意很深,”霍爾格說道;“可是人們說他每天都打你。”

  “這是我自己的事,跟別人沒有關(guān)系!”她回答道。“小時候要是我這樣被打,對我有好處。現(xiàn)在我挨打,是因為我小時候的罪孽。他對我有多么好,我是知道的。”她站起來。“我生病倒在空曠的荒地上,誰也不愿管我,大概只有白嘴鴉和烏鴉會來啄我,是他把我抱在他的懷里,由于他把我?guī)У酱,還挨了一頓罵。我這個人向來不輕易生病,后來我恢復(fù)了健康。人各有自己的性格,索昂也有他的脾氣。你不能根據(jù)籠頭來判斷馬!和他在一起,我得到的生活的樂趣,比和所謂最瀟灑、國王臣民中最高貴的那個人生活在一起要好得多。我曾經(jīng)和國王的異母兄弟谷倫呂弗總督結(jié)過婚;后來我又嫁給了帕勒·杜爾!

  一個半斤一個八兩,各有自己的性格,我也有我的。說起來話長,不過你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知道了!”于是她走出了房間。

  是瑪莉亞·格魯伯!她的命運竟是如此地奇異。她的生活中的主顯節(jié)沒能再過上幾個了,霍爾格記載她死于1716年6月。但是他沒有記敘:被人稱作索昂媽媽的人死在渡口屋子里的時候,有一大群黑鳥飛到那個地方。它們沒有叫,似乎知道安葬死者時應(yīng)該肅穆。這一點他不了解。她入土后,鳥兒便不見了。但是在同一天的晚上,在日德蘭那座舊莊園的上空可以看見不計其數(shù)的白嘴鴉、烏鴉和寒鴉,它們對著大叫,就像有什么事要宣布似的。也許是關(guān)于他,那個小時候掏它們的蛋和小鳥的農(nóng)家孩子,在國王的島上獲得鐵勛章的他和關(guān)于淪為格倫松擺渡女人的貴族小姐的事。“呱!呱!”它們叫道。當(dāng)那座舊莊園被拆掉的時候,它們的后代也這樣“呱!呱!”叫著。“它們現(xiàn)在還在叫,已經(jīng)沒有什么值得叫的了!”牧師在講述這段歷史的時候說道:“族人已經(jīng)死光了,莊園也被拆掉了。莊園原先所在的地方,現(xiàn)在建著那座很體面的雞屋,有閃光的耳房和看雞人格瑞得。她對自己美麗的住房感到高興,要不是住到這里來,她就該被人送進(jìn)濟貧院了。鴿子在她頭上咕咕叫,火雞在她周圍格格叫著,鴨子嘎嘎叫著。

  “沒有人認(rèn)識她!”它們說道,“她沒有親戚。讓她住到這里來,是別人的善行。她既沒鴨爸爸,也沒有雞媽媽,更沒有后代。”

  然而她是有親戚的。她不知道,雖然牧師的抽屜里有許多札記,他也不知道。只有一只老烏鴉知道,它說起了這件事。它從它的母親和外祖母那里聽到過有關(guān)看雞人格瑞得的母親和外祖母的事。這位外祖母我們也知道,她小時候曾騎馬路過吊橋,高傲地朝四周望著,就好像整個世界和所有的鳥窩都是她的。我們在海灘邊的沙丘上看到過她,最后一次是在渡口屋子里看見她。外孫女——這個家族的最后一人又回到了那古老莊園原址,那些黑色野鳥喊叫的地方。不過她現(xiàn)在坐在那些溫馴的家禽中間,它們認(rèn)識她,她也認(rèn)識它們?措u人格瑞得再沒有別的愿望了,她愿意死掉,她已經(jīng)很老,可以死去了。

  “墓啊!墓啊!”烏鴉叫道。

  看雞人格瑞得得到了一座很好的墓,這墓除了那只老烏鴉之外沒有人知道,如果那只老烏鴉還沒有死掉的話。

  現(xiàn)在我們知道了關(guān)于那座古老的莊園,那個古老的家族和看雞人格瑞得一家的故事了。

  題注這是安徒生根據(jù)1869年5月16日《洛蘭—法爾斯特教區(qū)報》上一篇講作家霍爾格生平的文章寫成的故事。故事中的人和地名都是真實的。

 、僦府(dāng)時還是王儲的克里斯欽五世。

 、诠葌悈胃ナ请璧铝胰溃ǹ死锼箽J五世的父親)和續(xù)弦的皇后瑪格麗特·佩比的兒子。

 、鄣渹ゴ蟮膭∽骷。見《丹麥人霍爾格》注14。

 、埽保罚保蹦旮绫竟l(fā)生鼠疫,能逃的人都逃離了哥本哈根,留下的人很少能幸存。

  ⑤波克學(xué)舍是奧勒·波克醫(yī)生(1629—1690)于1689年捐資為哥本哈根大學(xué)學(xué)生建的宿舍。

 、薜湼绫竟厦娴囊粋大島。

 、咴拢度帐腔浇讨黠@節(jié),5日夜為主顯節(jié)夜,習(xí)慣要點三支燭,是象征“東方三圣”來尋找初生的耶穌的?蓞⒖词ソ(jīng)新約《馬太福音》最初幾章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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